杨越峦|有话想说--由白求恩与沙飞想到的 | |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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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话想说--由白求恩与沙飞想到的 杨越峦
3月3日,对大多数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同。更何况还在新冠肺炎疫期,大家被圈得浑浑噩噩,对日期已经失去敏感性了。 我知道自己是个丢三落四的粗疏之人,所以几个月前就在手机上做了日历标记:王雁大姐到来。王雁是谁?是沙飞先生的女儿,那个令人佩服、特别能折腾的老太太。 一大早就收到了王雁大姐的微信,“纪念白求恩诞辰130周年”的图文资料。白求恩作为进入经典名篇中的国际共产主义战士,一个不朽的银幕形象,在中国可以算是家喻户晓了。然而,银幕上的白求恩虽然生动活泼、感人至深,但远不如已经落满烟尘的历史鲜活。历史当然不能复活,但却有蛛迹可寻,除了文字之外,图片可能更直接,更能唤起人们的记忆与想象。 白求恩在山西五台松岩口村模范医院给八路军伤兵动手术。1938.9 沙飞/摄 白求恩照片传播最广的,无疑是吴印咸先生拍摄的白求恩做手术的照片,常常被用作《纪念白求恩》的配图。那是1939年10月,白求恩在涞源县孙家庄村一座小庙里为八路军战士做手术时的场景。 孙家庄我去过,不仅看到了近年来焕然一新的小庙,也找见了白求恩当时住过的、已经岌岌可危的房屋。孙家庄的房子不算少,白求恩为什么选在小庙做手术?是因为白求恩思虑极周,他怕在老乡家做手术,招致日军对房东的报复。摩天岭战役期间,白求恩在这个小庙为八路军伤员做手术坚持了好几天。 因此为他拍照片的,还有罗光达前辈;从他的照片中可以看到,在小庙外面等待做手术的伤员,排成了长队,而远处的炮声不断,日军正在逼近。白求恩正是在这种状况下做手术,意外地割破了手指,最后导致败血病,1939年11月12日牺牲在了唐县黄石口村。 日本知道了白求恩牺牲的消息,一直想得到他的遗体。八路军和乡亲们曾经把白求恩的遗体掩藏在水井里,以躲避日本人的搜寻。后来,白求恩被葬在军城,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(延安也召开了追悼大会,毛主席撰写了挽联,稍后发表了《纪念白求恩》一文),树起了纪念碑。日本人把纪念碑炸毁了。我们再建起来,一直耸立到现在。 1952年,白求恩的遗骨迁到石家庄烈士陵园安葬。 白求恩医生遗容。1939.11 河北唐县 沙飞/摄 白求恩喜欢摄影,从1938年2月到1939年11月,他在中国生活战斗了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,他忙于医病救人,当然没能拍摄多少照片。大家可能也以为不会有多少白求恩的照片。但出乎意料的是有关白求恩在中国的照片并不算少,有几十张。这在烽火连天的战争岁月,已经算是奇迹了。 而这主要是因为有了沙飞。白求恩与同样喜欢摄影并通晓英文的沙飞一见如故,成为惺惺相惜的知己。他们是在国难家仇、硝烟战火的抗日战争中,闪烁着人性光辉的理想主义者。沙飞拍摄了大量白求恩的照片。 沙飞不仅是个伟大的摄影艺术家,更有着卓越的不可思议的前瞻眼光和预见能力。比如,聂荣臻司令员在送走日本小姑娘美穗子时,给日本军官写了一封信,沙飞用照相机把信拍了下来,因为他预见到若干年后会有用。 他把喜欢摄影的顾棣招进画报社,不让他去拍照而让他保管整理底片,还有他们创建的晋察冀军区摄影队伍体系和底片管理制度。 当然,他最伟大的贡献是创办了《晋察冀画报》,创刊号居然是中英文双语…… 沙飞(1912-1950) 白求恩和沙飞之外,我还想到了沙飞极为惋惜的雷烨。雷烨是浙江金华人,兄弟姊妹5人,他是老大,年幼时父母双亡;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,长兄为父的他,把妹妹或嫁人、或送作童养媳,把弟弟送往贫儿院,用祖屋典当的100元作路费、买了架照相机,奔赴延安,后作为优秀的记者被派往晋察冀,主动要求到抗战最残酷的冀东军分区。 他来平山《晋察冀画报》送稿期间,遭遇日军突袭,激战中身负重伤,为掩护自己的警卫员,独自英勇抗敌;当剩下最后一颗子弹的时候,他誓死不当俘虏、饮弹自尽,时在1943年4月20日,年仅29岁。 《晋察冀画报》第三期为冀东抗战专号,主要采用雷烨的文章和40多幅摄影作品。雷烨鲜血染红的一个笔记本,被《晋察冀画报》的指导员赵烈揣在怀里;12月10日,画报社再次被疯狂扫荡的日军包围在阜平县柏崖村,赵烈牺牲,他的鲜血再次染红了雷烨留下的笔记本(这个笔记本如今保存在中国摄影家协会)。 同时牺牲的还有画报社8人,以及八路军干部战士、乡亲们共百余名。沙飞身受重伤,差点被截肢,精神再次遭到重创…… 这些天,因为疫情被困在家里,翻阅晋察冀画报的相关资料。沙飞、石少华、罗光达、雷烨、赵烈……一个个青春激荡的摄影家走到了我的面前,甚至冀中百姓为掩护摄影家勇于牺牲的场景也在眼前回旋。正是这些理想主义者的群星,照亮了苦难中国的夜空。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啊!苦难与奋斗交织,理想与牺牲同体。
面对这些,即使是冷置再久的鲜血,也会被点燃得沸腾。而当下呢?一个可怕的物质主义横行的时代,也仿佛是一个销摧了理想的时代。想一想发生在武汉的新冠肺炎疫情,就禁不住凉气与怒火升腾!当精致的利己主义成为时尚,当麻木不仁成为日常,当官僚主义、形式主义泛滥,当血性和担当成为绝响,当小鲜肉成为被追慕的偶像,我就感觉了难以言传的窒息。 这次新冠肺炎疫情来袭的时候,我们的医护人员勇上前线成为战士,甚至成为烈士,全民抗疫形成合力,无数平凡的生命展现出伟大的光辉和力量,我又为此感到前所未有的振奋。这是否意味着理想高扬、英雄回归的时代要到来了? 白求恩逝世前,曾留下一封遗书。这封遗书我读过好几遍,每次都禁不住心潮澎湃、热泪盈眶。如果早生几十年,我想自己可能会和他们一样去战斗,并成为知己吧。意识到死亡正在逼近,白求恩对自己的后事做了安排,把自己的“财产”做了详细的分割。遗书不长,实在不好取舍,干脆原文照录吧: 亲爱的聂司令员: 今天我感觉身体非常不好。也许我要和你们永别了! 请你给加拿大共产党总书记蒂姆·布克写一封信,地址是:加拿大多伦多城威灵顿街10号。告诉他们,我在这里十分快乐。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多做贡献。也要写信给美国共产党总书记白劳德,并寄上一把缴获的战刀。这些信可以用中文写成,寄到那边去翻译。随信把我的照片、日记、文件寄过去,由蒂姆·布克处置。所有这些东西,都装在一个箱子里。用林赛先生送给我的那18美金作寄费。这个箱子必须很坚固,用皮带捆住锁好,外加三条绳子。将我永世不变的友爱,送给蒂姆·布克,以及所有我的加拿大和美国的朋友们。 请求国际援华委员会,给我的离婚妻子坎贝尔夫人,拨一笔生活款子,分期给也可以。我对她应负的责任很重,决不能因为没钱而把她遗弃了。还要告诉她:我是十分内疚的。并且,曾经是快乐的。 两张行军床,两双英国皮鞋,你和聂夫人留用吧。马靴、马裤,请转交吕正操司令。贺龙将军,也要给他一些纪念品。两个箱子给叶青山部长;18种器械给游副部长;15种器械给杜医生;卫生学校的江校长,让他任意挑选两种物品作纪念。打字机和绷带,给郎同志。手表和蚊帐,给潘同志。一箱子食品和文学书籍,送给董同志算我对他和他的夫人、孩子们的新年礼物。给我的小鬼邵一平,和炊事员老张,每人一床毯子。另送小鬼一双日本皮鞋。照相机给沙飞。贮水池等给摄影队。医学书籍和小闹钟,给卫生学校。每年要买250磅奎宁和300磅铁剂,用来治疗疟疾患者,和贫血病患者。千万不要再到保定、天津一带去购买药品!那边的价钱,要比上海、香港贵两倍。 最近两年,是我平生最愉快、最有意义的日子。在这里,我还有很多话,要对同志们说,可我不能再写下去了。让我把千百倍的谢忱,送给你和千百万亲爱的同志们。 ——白求恩
是的,照相机给沙飞。白求恩用的一架德国莱丁娜相机,留给了沙飞,如今保存在中国摄影家协会。沙飞为白求恩大夫拍摄了很多照片,包括他最后的遗容,甚至有他在唐河裸泳的生活照片。在沙飞的镜头里,白求恩是真实鲜活的,生活中像个透明可爱的孩子,战场上是个一丝不苟的医生,平凡而伟大。 沙飞对中国摄影的贡献和在中国摄影史上的地位,已经得到肯定;但这不等于说我们对他的认识和研究,已经很充分、很到位了。恰恰相反。沙飞当然是一位杰出的艺术家,同时他也是有着严重精神疾患的普通人。世界上有不少作家、艺术家,都被精神疾病困扰,无法解脱,往往自杀了之。沙飞也是在精神无法自控时枪杀了日本医生,酿成两个家庭(当然不止是家庭)的悲剧。沙飞案件的改正,也正是基于此理。 白求恩出生于1890年3月3日,如果考虑时差,正是我们的3月4日。沙飞被判处死刑,1950年3月4日执行。如此说来,白求恩的生日,与沙飞的忌日,穿越60甲子的时空交合在了一起。 如果我们再残忍地推想一下,在白求恩60岁的生日当天,沙飞走到了生命的尽头,如果白求恩还活着……不,老天爷不能、不会、幸好也没有做这样的安排!命运就是这样的神奇,他们真的是一对生死兄弟、一对影友,最后一同埋骨石家庄。还有雷烨,也和白求恩一样,长眠在华北烈士陵园。 沙飞在石家庄离世,墓葬几经搬迁,至今尸骨无寻;2003年,在双凤山英烈园树起了沙飞雕像,建了一个衣冠冢,他夫人王辉的骨灰也一起安葬,旁边是一个不大的沙飞纪念馆。这里也成为我们摄影家协会的教育基地,主席团多次到这里来寻根问脉,致敬前贤。 今年是沙飞离世70周年,王雁大姐本来想与家人过来祭奠一下。没想到疫情来了,他们无法成行。并且双凤山英烈园所在的抬头村是重灾区,陵园彻底封闭。我们也无法前往代为祭祀行礼。 其实,日子就是一个符号,纪念日就是一个警报。只要我们心怀敬畏,不忘道义,迫于情势在形式上的疏简,能够得到两位先生的原谅吧? ——杨越峦 2020年3月3日 石家庄 我要像一粒小小的沙子,在祖国的天空中自由飞舞。沙飞 (作者系河北省摄影家协会原主席) 责任编辑 蔡国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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