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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.柯棣华帮助我重返舞台


发布日期：2011年08月15日

柯棣华帮助我重返舞台

胡朋

1942年春天，我们抗敌剧社的一支小队，在山西崞县遭到了日寇的袭击。突围中，我的左脚负伤，子弹从后脚跟射入，从大脚趾旁边穿出，直直穿了个斜面。经过治疗，伤口愈合了，但走起路来却是一瘸一拐，成了一个瘸子。为我治伤的医生们都说，人脚上的骨骼是由二十六块小骨头组成的，伤着哪一块都将影响正常的行走。关心我的同志们都为我惋惜，我自己考虑的就更多些。我参加革命以来一直从事演员工作，现在眼看就要离开剧社，离开我熟悉和心爱的工作岗位了，我将做什么工作呢?在敌后环境下，又有什么工作能离得开走路的双脚?我当时真的苦恼起来了。

这年5月间，剧社领导决定送我到军区最好的一个医院——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去治疗。我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来到了唐河岸边的这个医院。当时敌后根据地的医院，即使条件最好，比之今天也是十分简陋的。病房分散在老乡的家里。我所住的病房是一间农户的南屋，屋内住满了产妇、孕妇和其他妇女伤病员。护士把我安置在靠墙的铺位上。在这里，我等候着医生对我的最后“宣判”。

第二天上午，有好几位医生一起来查房，只见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个子不算很高的青年医生，深眼窝里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，因为剧社常来医院慰问演出，对几位援助我们的外国同志早有所闻，我立刻猜到，这大概就是在白求恩大夫去世以后，担任和平医院院长的印度大夫柯棣华同志了。当时，我既高兴又担心，医道高明的柯棣华大夫对我的脚伤，将会作出怎样的诊断呢?!我不安的等候着，这将决定我今后生活的道路。

终于轮到我了。护士解开了我脚上裹着的绷带。虽然伤口已经结痂，脚还是肿着，脚趾仍然麻木。柯棣华大夫认真地查看了伤口，用手逐一地按了我脚上的每一块骨节，每按一块，就问我疼不疼，有没有感觉，然后仔细地询问了我负伤和治疗的经过。他没有说什么，只是嘱咐护士注意防止伤口感染。

正象他细心触摸我脚的每一块骨节那样，我也细心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，我急切地想从他的细微的反映中探寻到他的判断。但是我一无所得。我忍不住开口了：“能好么，医生?”

柯棣华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。他缓缓地抬起身来，很和蔼地用汉语先对我说了一些题外的话。他说他看过我扮演的角色，接着就鼓励我，说文艺工作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。然后就劝我不要着急，他一定想办法给我医治，不过需要我听从医生的话。离开病房以前，他补充了一句重要的话：“不过，需要时间，就是好起来也要有一段时间的。”

我当时真是高兴极了。我感到我的脚是可以得救的了。我又可以回到我熟悉的工作中来了!

治疗开始了。柯棣华大夫每天下午都亲自端来一盆用中草药熬成的热汤，亲自给我作热敷。他把我的伤脚放进热汤里，亲手去揉动每一块骨节，连烫带揉，直到药汤凉下来为止。他的作法使我大为感动。一个外国人，一个有名的医生，对一个中国病人，这样地认真负责，每天从不间断，我真不知该怎样表示才好。我怀着对柯大夫感激的心情，忍着脚伤的疼痛，接受着每天的治疗，同时从他的行动中，接受着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的教育。

几天以后，我的伤脚消肿了。柯大夫除了让我每天继续用药汤热敷外，要求我下地锻炼走路，要我每天早晚都要去村外散步。他说：“你还年青，经过锻炼可以促使受伤的骨节新生和恢复功能。不要怕疼，不要怕难看，为了人民解放的事业，你要拿出勇气来向伤病作斗争，象对待敌人一样去战胜疾病。……”在他的鼓励下，我忍着疼下地走路了。疼是可以忍耐的，在众人注视之下，一瘸一拐地走路确实使我难为情，但是想到柯棣华大夫的精神就产生了战胜一切困难的勇气。

一个月过去了。剧社同志来看我，讲起剧社的同志们紧张工作的情况，勾起了我立刻出院投入工作的渴望。我向柯大夫要求出院，并问他我的脚能不能恢复正常时，柯棣华同志摇了摇头说；“你不要太着急，恢复正常需要时间，出院后，要继续锻炼，活动筋骨，你要相信我的话。……”当我打好背包向医院同志们告别时，柯棣华大夫再一次提醒我要树立信心，并且说：如果脚不能恢复正常，无法做演员的话，你可以到我们医院来做医务工作，只要有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心，总是有很多工作可以作的。他的这番话，多少年来一直萦回在我的耳际。

我的脚经过一年多的锻炼，终于恢复了正常，我又能照常和大家一样跑步爬山，一样行军走路了。事实证明，柯棣华大夫的话是完全正确的。但是谁能料到，就在我出院半年以后，在反扫荡中却传来了柯棣华同志积劳成疾突然去世的消息!我惊呆了，当我知道，两年多来柯棣华大夫已经发现自己患了不治之症，在他同缠身的病魔作顽强斗争的时刻，正是为我细心治伤的日子，我再也忍不住我的眼泪。

柯棣华大夫逝世四十年了。这四十年间，每当我想到自己的伤脚居然未落下残疾，使我在行军中不掉队，能够一生从事演员工作，总要想起救治过我的印度同志柯棣华大夫。他的伟大的革命人道主义胸怀和国际主义精神，一直成为鼓舞我永远前进的力量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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