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布日期:2011年03月30日

    白大夫从箱子里拿出一罐荷兰纯牛乳,和一小罐美国咖啡粉,把牛乳打开,倒在镍制的缸子里,掺了大半的水,又把一个白面馍切成薄薄的小片,他把这些东西放在托盘上,和童翻译一同拿到厨房里来了。一进厨房,炊事员老张放下他那杆长烟袋,搓搓他那满是油腥气味的手,伸过来要接白大夫手里的托盘,想拿过去做,白大夫马上摇摇手:
    “不要你做,这不是我吃的东西,这是病人吃的,你不能做……”白大夫捏紧盘子,生怕他抢去似的。
    “我不会做,白大夫,你教我做好了。”
    白大夫用手一指:
    “你站在锅子旁边看好了。”
    老张只好站在旁边愣着。他用灰布军服的下摆不自然地擦一擦那双油手,想动手来做,看到白大夫什么都准备好了,把缸子放到火上去,他无从插手,于是加了两根木柴上去,低下头来去吹火。
    白大夫却把放进去的两根木柴抽了出来,告诉他够了,不用大火。他东张西望,想找一点什么事来做,可是无事可做,童翻译告诉他白大夫要做,就让白大夫做好了。老张没法,只是一会望着那个镍制缸子,一会望着白大夫。
    忽然,金部长好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,一头钻进伙房来了,涨红着脸,劈口就说:
    “嚯,你原来在这儿,我找你好半天都没找到。”
    “我一天要在这儿四次……”
    金部长说:
    “你一连做了三天三夜的手术,也没好好休息,你看,你的眼睛还红着哩。现在每天要查病房,怎么连伤员的饭也要你自己动手做呢。”
    “不,这是我的工作。你知道,战士在前线上,比我们这些人更辛苦哩。我听到刘海平同志说徐连长的故事,简直叫我兴奋得睡不着。徐连长腹部受了重伤不下火线,带领战士占领了石桥不算,并且又继续前进,争夺坟头阵地;第二次受伤了,仍然坚持在火线上指挥。我们这些人和徐连长他们的英雄行为一比,算得什么?我们做点事,又算得什么?”
    “伤员的饭,嫌伙房做不好,你教老张做好了。”
    “他不会。”
    “那么,我每天来做。”
    “你吗?”白大夫看了他一眼,然后摇摇头,说,“不行。这个伤员不是你动手术的,不是你的病人,你不清楚。我熟悉他,我做,比较恰当。”
    火上来了,白大夫放了四勺子白糖到缸子里去,一会便煮开了,冒上一层层的白沫,刚要喷到缸子口的时候,白大夫把它拿下来了,一边说:
    “药物在一定程度上才有用,理学疗法和食饵疗法配合好,护理好,伤病员就能很快地恢复健康,这是最主要最主要的。徐连长的伤是很重很重的,护理不好,随时都有性命的危险,食饵疗法对他尤其重要。这关系一个战士的性命,不是儿戏的。你知道,在欧洲一般腹部创伤的死亡率,都在百分之八十以上,我们这次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死亡率,这是惊人的成就。但是还得小心。你说,金部长,我怎能够放心让别人做东西给他吃?不清楚他的病历,吃错了,谁负责?”
    “我是关心你的身体健康——”
    “我的健康固然重要,但更重要的是伤员,是病人。”
    他们走出了伙房。
    “是的,是的。”金部长走到白大夫寝室门前,想起有话还没有对白大夫讲呢,便说道:“白大夫,我刚才来找你,要告诉你一件事……”
    “什么事?”
    “今天晚上有行动,转移到××村,东征医疗队要准备一下,还有伤病员,行动不方便,需要留下来,交给地方上……”
    “伤病员留下来?谁的决定?”
    “没有决定,特地来给你商量。”
    “我的意见,伤病员带着走。”
    “这许多伤病员怎么带着走呢?”◆◆◆◆◆
    白大夫想了一下,也觉得伤员太多,便说:
    “一部分轻伤号可以留下,重伤的不行,一定要跟着走。”
    “重伤号怎么能跟着走呢?”
    “用担架抬。”
    “那会妨碍部队行动的,多了怕不行,白大夫,你以为有多少必须跟着走呢?”
    白大夫低下头来,用右手的中指轻轻敲着额角,说:
    “徐连长、刘班长、胡国祥、赵士标……这十二个人无论如何要带着走。”
    “好,多了不行,我叫他们动员担架去。”
    邵一平端着做好的牛乳咖啡,白大夫自己拿着贺师长送给他的梨子和香烟,两个一同向卫生所走去。走进徐连长的病房,白大夫把牛乳倒在杯子里,把两片烤得嫩黄的馍片放在徐连长手里。白大夫就在他的床前,看他吃。一股喜悦的激流在白大夫的心里冲激着,他就好象是自己大病以后再吃东西一样,贪馋地望着牛乳和馍片,脸上浮着微笑,情不自禁地对邵一平说:
    “小鬼,今天徐连长的精神更好了些啊。”
    “好多了。”邵一平象个大人似的,一本正经地说。
    “这样下来,很快就会复元了。哈哈。”白大夫简直是放声大笑起来。
    徐连长的食欲很强,一会,便吃完了,还想吃。可是白大夫对他的饮食,每顿是有定量的,不允许他再多吃一点,怕影响了肠子。告诉他三个钟点以后再吃。自大夫拿过一个梨子来,用刀把皮削掉,切了几片放在他手里。看他一片片吃完,旋即又抽出一支烟来,送到徐连长面前……徐连长象是一个躺在摇篮里的婴儿似的,在接受慈母的照拂。但徐连长毕竟是大人啊,而且他在连里是首长,照应惯了士兵的,自从到手术室后,就在白大夫母性的慈爱里生活,心里一面是感激,一面又是难受。他看到白大夫要送烟卷过来,要起来去接,立刻被白大夫阻止住了。
    “孩子,你不能动。”
    他只好又躺到靠背架上。白大夫把香烟放在他嘴里,给他点火,看他抽。一口一口的乳白色的烟,从他嘴里吐出来,轻盈地飘浮在屋里,慢慢消逝在室外静悄悄的院子里。天空是蓝湛湛的,午后的阳光,透过院子里榆树的繁密的枝叶的空隙,和蔼地抚摸着徐连长病房里干燥的土地。
    白大夫看徐连长一天一天地好起来,能吃,能说,能笑,心里感到无限的愉快和安慰,一个劲地直盯着徐连长,不知道说,什么话来表现他欢喜的心情。突然,他伸出大拇指,在徐连长面前一晃,高声叫道:
    “你是我们英勇的战士!你是我们的榜样!”
    他走过去,一把抓住徐连长的右手,无言地握着,许久许久,一直到两个人的手都热得透出汗来。
    夜间,天空满布着密密杂杂的繁星,大平原上村落里的灯光都逐渐地熄灭了。师部开始转移,在后梯队中间的是师卫生部。白大夫、尤副部长和金部长他们走在前面,后面是十二副重伤员的担架,徐连长睡在前面第一副担架上。方主任被委派负责带领担架队。他的任务是指挥看护照应每一个伤员,给伤员喝水,注意每一个伤员伤口的变化,以便报告白大夫。
    一到宿营地,白大夫第一件事,就是检查每一个伤员,换药,吃药。每个伤员的名字和病况,他记得清清楚楚的。第二天行军以前,他再检查一次,他认为病况没有问题,才允许留在当地休养,否则一律要跟着他的身后走。行军两天,只答应留下了两个人,弄得行军时,卫生部老是掉队,总要前面的部队等候。这还不要紧,最糟糕的是为了顾及卫生部和跟着走的伤病员,眼见着敌人,不能迅速进行战斗,不能消灭他,让少数敌人溜走了。指战员中间散布着不满的情绪。上级命令金部长把伤不太重的伤员留在地方上休养,担架队要减到最低限度,不要弄得罗哩罗嗦,不能作战。金部长去找自大夫,谈起这件事,自大夫从伤员的伤口着想,不赞成把一个重伤员放在老百姓家里。
    第二天出发,金部长看看担架还是多,他自己又检查了一遍伤员,觉得两个比较轻伤的可以留下。他请示尤副部长道:
    “尤副部长,这样留是不是适合?”
    “怕不适合吧。”方主任提出了异议。
    “你看有什么不适合?”尤副部长知道白大夫叫方主任负责担架,他有责任的,便征求他的意见说,“部队要行动,部队还要打仗啊!”
    “白大夫知道了,会不满意的。”方主任说。◆◆◆◆◆
    尤副部长拍拍胸脯,他虽然矮,好象有多重的担子他都可以承受下来似的,说:
    “那么,决定把这两个轻伤号留下。有什么事,我负责好了,不怪你们。”
     方主任也只得同意了。留下来的伤员,派了一个护士,带一点药,在老百姓家里住下。这样,只有六副担架了。一副担架多动员了一个伕子,行动快了起来,有了情况也好应付。
    走了二十里以后,队伍在大路边上休息下来了。方主任给叫到白大夫那儿去了,问他每一个伤员在路上的情形,问到胡国祥、赵士标的时候,方主任愣着,想了半晌,答不上来,过了一会,才说:
    “还好,没有什么……”
    “有变化没有?”
    “没有。”
    “你亲自看了没有?”
    “我?”方主任睁着一对眼睛,张着嘴。
    “唔,你自己……”
    “没有……”
    白大夫不再问下去,迈开步子,向后面走去,到了那儿,一看只有六副担架。他的脸色立刻变了,仔细一检查,果然他刚才问的胡国祥、赵士标这两个伤员不见了。
    方主任把这情形先告诉童翻译,叫他想办法。童翻译到处找金部长,最后才在邵一平这小鬼那儿打听出来,他看见金部长和尤副部长到前面和首长谈话去了。真的,金部长在和师首长商谈今天卫生部的宿营位置。童翻译跑过去,把刚才的情形对他说了一遍,一把把尤副部长和金部长拉来。自大夫还在行列中找金部长,童翻译远远招呼道:
    “白大夫,在这里。”
    白大夫不满地问金部长:
    “还有两个病人呢?”
    金部长直截了当地说:
    “留在出发的那个村子了。”
    “谁的命令?”
    尤副部长走到白大夫面前说:
    “这同金部长、方主任没有关系,是我要留下来的,是我的命令。”
    “是你?”白大夫料想不到是尤副部长,他口气缓和了一点,问道:“你知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病况?”
    “知道。”
    “他们两个人还不到留下来休养的时候。……”
    尤副部长严肃地说:
    “为了军事上的需要,前天上级就有命令来,要我们把伤病员留下,不能老是跟着队伍走,会妨碍打仗的,并且已经妨碍了不止一次。我们的行动,要服从战争需要,不能因为少数人影响了全局。”
    “我没有签字,怎么就留下了?”
    “因为时间太匆促,没来得及请你签字,我签的字。”
    一个步兵通讯员,背着一条从齐会战斗中缴获来的日本三八式步枪,走到金部长面前敬了一个礼,说:
    “报告:前卫部队已开始行动,叫卫生部准备,注意联络。”
    白大夫看见前面部队已经行动,便说:
    “你是军区卫生部的首长,我尊重你的意见,执行你的命令。”
    蹲在大道两旁休息的人,背上背包,拍拍身上的泥土,伕子收拾着担架,紧一紧担架四角的绳子,把旱烟袋掖在腰里,准备走了。
    徐连长的饮食,如果按照他的食欲要求,简直可以恢复正常了。但是白大夫还是叫他少吃,宁可每天多吃几顿,每顿的数量不能多。
    上午,白大夫给他检查了腹部伤口,已经没有问题,他通知金部长:徐连长可以送到后方休养了。
    徐连长准备好,走到白大夫面前来。◆◆◆◆◆
    自大夫拍拍徐连长的肩膀,对他说:“你到后方把身体养好,回到连队上去消灭人类的死敌——法西斯匪徒。”
    徐连长感激地望着白大夫:
    “好,我到后方去。白大夫,我没有什么报答你的,我以后到前方来,只有多杀死几个敌人来报答你。”
    徐连长说完话,白大夫两只手接着他的两肩,几乎是把他拥抱在自己的怀里,说:
    “这是我应尽的责任,不要感谢,也不要报答,大家都是同志,都是做革命工作。我把你救活了,就等于救活我自己一样的快活。到后方去,好好休养一个时期,回到前线来,消灭法西斯匪徒,把日本鬼子打出中国去。”他望望天,太阳已快到天中了,说,“天不早了,你去吧。”
    徐连长撒开手,慢慢走去,走了没两步,站下来,但没说什么话,只是感激地望着白大夫。白大夫向他招招手:
    “再见,我祝福你早日恢复健康。”
    
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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